雲林是台灣老年人口排名第二的縣市,醫療資源卻相對不足,長期被稱為「安寧沙漠」,2008年,臺大醫院雲林分院安寧緩和醫療團隊正式落腳虎尾院區。
14年來,這8個床位每年平均陪伴200位末期病人走向生命終點,在安寧沙漠上開出一朵又一朵的生命之花。
「當時,雲林縣居民平均年齡是全國第二老、家戶收入排名也倒數第四。」臺大醫院雲林分院安寧病房主任黃建勳是安寧病房的元老級人物,他回憶當初從台北來到雲林的情景說,雲林縣弱勢老年族群眾多,醫療需求強勁,但分配到的資源卻未必充足,跨縣市境外就醫在雲林可說是稀鬆平常,當地民眾如果生了重病,只要有能力一定到外縣市尋求更好的醫療照顧,只是一旦進入末期,不少人依然期盼能夠回到故鄉、落葉歸根。
提供北漂病人歸鄉的選擇
雲林的生活型態與都會地區不同,大部分的民眾住在打拚一輩子的祖厝之中,對住家存有深厚感情、多半渴求在家善終。也因此,臺大醫院雲林分院的居家安寧照護服務始終「供不應求」。2020年的居家安寧訪視人次達645次,2021年因本土疫情、醫療院所降載更讓居家安寧需求暴增,訪視人次達945次。
黃建勳說,擔負病人臨終前的照護,家屬或多或少都會產生疑問:「我可以嗎?有能力擔負照顧責任嗎?」此時,他會理智解釋,除非有難以控制的疼痛或感染, 才需要住院, 否則安寧病人通常沒有住院的必須性;同時他也會建立與家屬與團隊間的暢通聯繫管道:包括主治醫師的門診外,還有即時的居家安寧護理師與病房電話、以及LINE群組,讓團隊透過視訊了解病情變化、做出判斷與建議,這麼做是為了讓家屬知道,即使病人在家,但專業和關懷從未遠離。黃建勳強調,家屬的不安全感與焦慮感愈低、病人就愈有可能在家善終,2021年,臺大醫院雲林分院居家安寧個案的在宅往生比例為67.5%,在全國名列前茅。
居家安寧訪視不因疫情喊卡
在雲林提供居家安寧服務,最大特色就是上山下海跑透透。無論是靠海的麥寮、口湖,靠山的古坑、林內,即使單趟車程動輒3、40分鐘,只要地址開頭是「雲林縣」,臺大醫院雲林分院居家安寧服務團隊從不拒絕個案在家善終的心願。
「我們過去都覺得很遙遠了,要病人過來,豈不是更難?」黃建勳說,就連疫情期間,居家照護團隊仍然沒有停止在宅訪視,照常在做足防疫措施的前提下、依約前往個案家中探視,因為,這群病人與死亡的距離,比我們面對疫情的距離更近。由於臺大醫院雲林分院是教學單位,居家安寧團隊也會帶著該區衛生所醫生進行共訪,讓偏鄉病人可以更便利地就近得到完整的照顧。
曾經有一位70歲的癌症病人高伯伯,檢查出癌症後便由子女接至台北接受治療。隨著病情進入末期,高伯伯提出「回家」的想法,但當時他已心臟衰竭且有氣切,還需接著呼吸器,回家之路一度顯得迢迢,最後臺大總院聯繫雲林分院接手個案才得以成行。
「拜訪高伯伯的家,我才知道他為什麼要回來。」負責居家安寧業務的葉忻瑜醫生說,高伯伯將位於古坑的家打理得井井有條,門前庭園枝葉扶疏、室內乾淨明亮,是個適合安度晚年的處所。
回到家後,高伯伯好幾次因痰變多而考慮再次送醫,但為了滿足高伯伯在家往生的心願,醫療團隊使用口服藥控制感染,並不厭其煩地帶領家屬熟練抽痰、拍痰的技巧,最後,高伯伯在家住了
2年才安詳離世。
共照護理師搭起通往善終橋樑
「不是只有瀕死的人才需要緩和照顧,許多人能夠真正認識安寧療護,都是靠我們的共照護理師。」黃建勳感性地說,臺大醫院雲林分院安寧病房業務分成三部分,分別是安寧病房、居家安寧以及安寧共照。當其他科別的主治醫師認為有必要時,即照會緩和醫療,由共照護理師來與病人、家屬商談,如何透過緩和照顧減緩疼痛、完成心願。這是一份吃力不討好的工作,多次被不了解安寧的家屬臭罵「觸霉頭」,但,正因這份不屈不撓,才能替有需求的人搭起通往善終的橋樑。
葉忻瑜又回憶起另一位罹患胰臟癌的老伯伯,由於高齡加上罹患其他疾病,腫瘤科評估化療的助益不大而照會緩和醫療,在共照護理師拜訪之前,老伯伯一家人並不知道「安寧到底在做什麼?」但在仔細的講解與評估後,老伯伯決定轉至安寧病房、待疼痛穩定控制後,再回到最掛念的家中。
起初,老伯伯的兒女都很擔心父親返家後,少了專業人員近距離協助會多受些苦,但在醫療團隊緊密的協助下,老伯伯不但沒有末期水腫、臨終之路更沒有太多呻吟或疼痛。過了幾年,家屬主動聯繫葉忻瑜,表示老伯伯的老伴也面臨重度失智症,是不是也能接受安寧緩和照顧?「當家屬再次面臨家人生命走向末期,他們不畏懼討論、願意主動尋求協助,讓我們陪伴奶奶在宅善終。」
葉忻瑜感動地說,當年細心陪伴種下的安寧種籽在無意間開花結果,對團隊來說不啻為最大的鼓勵。
末期都適用!安寧照護不是癌症的權利
「緩和醫療照護的對象是生命末期病人,而不是專屬於癌症病人。」黃建勳也透過這個例子說明,許多人以為只有癌末、無藥可救的重症病人,才需接受安寧照護。其實,安寧適用於所有將「人性」放在「疾病」前的病人、接受安寧療護也不代表就會立刻面臨死亡,現今高齡化時代,愈來愈多失智症或是腦病變病人願意接受安寧緩和照護,也平均能度過半年相對有品質的生活,並在最後一刻保有尊嚴。
日日穿梭於生死之間,臺大醫院雲林分院安寧病房的同仁如何排遣壓力?他們異口同聲地說道:「同樂會!」原來,不同專業背景的醫師、護理師、社工師、宗教師,全是跟著病人一起學習成長的「同學」,每隔一段時間,這群同學都會聚在一起「同樂會」,有時一起進行療癒的手作課程、有時分享彼此的生活點滴,以及卸下工作之後的第二專長,當工作夥伴拉近距離,反而更能夠強化彼此的默契。
臺大醫院雲林分院安寧居家服務2018年得到SNQ國家品質獎章肯定,黃建勳謙遜地說,這份獎章是由一個個令人動容的生命故事堆疊而起的。他們也會繼續全力協助每一個病人,讓他們的這一生在尾聲也能綻放成盛開的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