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見生命之音】毒理學家招名威真情告白|當母親抗癌失敗 我才學會對世界柔軟

作者: 
游苔 攝影.劉德媛

當母親罹患俗稱「沈默殺手」的胰臟癌,毒理學專家招名威不但無計可施,甚至比尋常人更加無力。從不服到絕望、再到臣服,雖然母親的抗癌之路最後失敗,但留下母子深刻情感無可取代,也讓他以更柔軟的態度面對無常世界。

有人說疫情改變了世界,但有些事情不會變,比如生死。

「癌症這件事始終都默默的在進行著,並不會因為誰打了疫苗,或是病毒突變到第幾代而有所改變。」經常在政論節目或個人臉書分享疫苗資訊與疫情解讀的毒理專家招名威,談到近來紛傳的藝人罹癌過世消息,有感而發地說。

他是美國認證的毒理學專家,全球僅有2,000多人得到此認證,足見他在相關領域的權威。回到台灣擔任大學教授並創辦生醫公司後,招名威卻深刻體認,即便擁有深厚專業知識,面對生死,他卻比尋常人更為無力。他的母親罹患胰臟癌,雖然幸運在初期發現亦積極治療,但從二次發病到過世,僅僅不到一年的時間。

具備醫療專業的陪伴者 抗癌之路更煎熬

「剛開始是經常發燒、吃退燒藥可以緩解,但頻率逐漸變得有點高,」招名威回想當時情況。他說,原本擔心是感染,便請母親至醫院一連串檢查,持續跑了幾個科別都無法明確判斷原因,且母親的體重越來越輕,「最後在血液腫瘤科確診。」在招媽媽的腹部深處、胰臟頭的位置發現一顆初期惡性腫瘤,並排定手術切除。

胰臟癌被稱為「沈默的殺手」,發現不易、病程進展也很快速。不到兩年的時間,招名威陪爸媽到澳門旅行時,招媽媽突發嚴重消化不良,回台就醫後得到了驚人的消息:腫瘤復發了,這一次,2公分大的腫瘤長在膽道與胰管交會的「壺腹」。

「當自己摯愛的家人罹患重病,你會毫無保留地傾盡所有,只希望她能好轉。」由於腫瘤緊貼胃部大動脈、無法再進行手術,醫生建議母親進行化療;但招名威將化療視為最後一道防線,想方設法安排母親接受免疫細胞療法,甚至四處購買高價保健食品,估計花費超過200萬元,但仍然未見成效。

但招媽媽反而坦然地勸招名威說:「兒子,沒關係,就讓我去做化療吧。」

招媽媽的個性比較膽小,不願意多談死亡,她非常依賴招名威的安排,也因此讓招名威竭盡全力想要表現出「我們還有希望、我們可以把你治好。」招名威說,母親開始接受化療之後,抗癌之路可說是兵敗如山倒,他所接受的專業訓練確實讓他比一般人更容易理解各項檢查影像、數據所代表的意義,只是他越積極尋找醫生討論病情、越清楚自己的無能為力,但轉過頭面對母親,卻要佯裝病情發展都在控制中,鼓勵母親繼續努力。

「我已經看到山要崩塌了,但仍要轉頭告訴家人,放心、沒事,我們繼續努力。」招名威的角色不僅是陪伴者、更是醫療相關的專業工作者,他的內心拉扯煎熬日日上演;當時他也正迎來長子呱呱墜地,鎮日在醫院之間奔波,像個陀螺般團團轉,往往只能趁深夜來回奔馳於高速公路時,點開手機音樂讓眼淚無聲流下。

向生命之流臣服 從不服氣到學會感恩

最後讓招名威臣服於生命之流的,是一根小小的引流管。

由於癌細胞轉移至招媽媽的肝臟,醫生建議裝設引流管排除嚴重腹水。這根引流管雖然排除了腹水,但這場手術彷彿用盡了母親對疼痛的忍耐程度,狀況從此急轉直下,撕心裂肺的疼痛不僅讓招媽媽身體承受極大痛苦,也分分秒秒蝕刻著家人的心。

「大概10月初吧,醫生把家屬找到小會議室裡,建議我們接受安寧。」招名威坦承,每一次醫護團隊要求家屬簽署各種同意書時,他總是心存逃避、不敢面對第手消息,這一次也不例外,但招爸爸向他轉述醫囑時,他想到漫長的住院過程中,偶可見到身上插滿管線懨懨一息的臨床病人,他不希望母親走時是那般破碎的模樣。心裡想:「無法再逃了,山真的要崩了,那就面對吧。」

在三總大德病房,招媽媽不再進行侵入性治療與任何抽血檢驗。高劑量嗎啡止痛藥緩解了疼痛,或許因為獲得平靜,原先醫生預計只剩下1週的時間,反而緩緩地延續了3個禮拜,離開前的2、3天,招媽媽突然有精神可以與丈夫、兒子說說話,最後,在11月初的傍晚離開世界。

「我一開始就知道這是必然的結局,也替媽媽感到鬆了一口氣。」失去母親固然有著哀傷的情緒,但招名威很理性地看待死亡,感謝媽媽不再受病痛折磨,也很慶幸母親及早檢查出胰臟癌,在初次發現腫瘤到復發的一年半之間,母親還能夠正常生活,也在那段時間「升級」為阿嬤,體驗含飴弄孫的滋味,孩子的強韌生命力更稀釋了家中的低氣壓。

走過死亡幽谷 面對生命更加柔軟

經歷母親的離世,招名威才真正體認,生命的脆弱是再多專業學識也無法解的難題。也因為這一遭,他看待世界的方式開始變得柔軟,除了看見世界的明亮與朝氣,也能理解陰暗角落的難處,期許自己能發揮影響力幫助更多人。

他開始接受公益演講邀約、以自己的經驗鼓勵民眾,與其在疾病發生之後才花大錢購買保健品或昂貴療程,不如盡早建立健康的生活與飲食習慣,減少疾病發生的機率。他說,母親退休前從事高壓的財務工作,長年不喜歡曬太陽、有著嚴重的骨質流失,如果時間重來,他會更積極地勸說母親改變不良生活習慣,減少熬夜,陪她多運動、多曬太陽。

「沒有人希望面對死亡,但它就是這麼猝不及防,」另一方面,招媽媽在安寧病房期間清醒時間較少、母子沒有太多時間好好道別,如果能夠多一些心靈層面的連結,其實會更圓滿。他也提醒大家,有機會就多與家人聊聊心中的話,將來也許彼此的軀殼會分開,但心靈的連結會一直存留下去。

「如果時光再重來一次,我還是會窮盡一切去拚。」回想這一趟失敗的抗癌之旅,招名威說,雖然失敗了,但過程卻別具意義。從力圖扭轉病程到順服命運的安排,他看見母親對自己的依賴、看見自己如何想要不留遺憾,即使最後奇蹟沒有出現,卻留存了母子之間最深刻的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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