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見生命之音】從人子、人夫到人父 林昶佐: 讓愛用另外一種方式延續

作者: 
陳怡如 圖:林宜賢

2017年是立法委員林昶佐難忘的一年。女兒出生,他初嘗為人父的滋味;三個月後,父親卻因突如其來的心肌梗塞過世,從進醫院到離開只有短短半小時,他趕到醫院時已來不及見最後一面。
面對生的喜悅、死的驟然,他從中悟出了生命之道。

林昶佐還記得,父親過世那天是5月1日,他突然接到電話通知,父親因為心肌梗塞緊急送醫。當下心裡五味雜陳,起初是驚訝,平日父親身體沒有太大問題,69歲也不算高齡,怎麼突然就心肌梗塞?但在驚訝之後,更多的是糾結。

其實他和父親關係從小就不親密。父親是很傳統的台灣人,觀念保守、高壓教育,加上父母感情不睦,還有肢體暴力,父子間存在一條巨大鴻溝。直到林昶佐踏入政壇,同樣熱衷政治的父親與他找到了共同話題,關係才逐漸緩解。

父親走前三、四天,林昶佐才第一次把女兒帶給阿公看,而那也成了父親唯一抱過孫女的時刻。

珍惜所愛之人 不要成為情緒俘虜

父親驟逝,教會了林昶佐很多事,「我從爸爸身上學到,要珍惜自己所愛的人,不要做出讓自己後悔一輩子的事,如果因為自己的情緒或反應傷害了他們,要有勇氣向他們和解跟道歉,不要到人生最後一刻才後悔。」他把這些生命反思化為創作養分,收錄在2018年的專輯《政治》中。

即使女兒「米魯」才4歲,但林昶佐也開始學著跟她道歉。有時一忙,小孩又開始哭鬧,難免有些情緒,「但我會非常節制,時時提醒自己,如果不小心對她大聲,我會趕快跟她道歉:『不能這樣跟妳講話。』」

表面上好像是維持親子關係,但其實更多的是覺察自己,「不要讓自己成為情緒的俘虜,被過激的情緒操控。當自己的狀態四散一片,那些碎片會刺傷小孩、自己,還有周遭所有人;你又因為做了這些事,不敢有下一步的挽回。這麼做看起來像是在維持親子關係,但其實是維持自己跟自己的關係,讓自己成為一個更好、更負責任的人。」

人生最後一哩路 盡力不給家人負擔

除了父親,林昶佐還經歷多次親人驟然離世的遺憾。十幾年前,岳母突然腦幹中風,從送醫到昏迷只有幾個鐘頭,兩、三個月後過世;夫妻倆的奶奶也都是住院沒多久就過世,長期臥床的家人不多。

這也讓他對人生最後一哩路有了一些想法,「對我來說,可以像他們這樣都算不錯,即便還是因病過世,但至少沒有拖累家人,也不會把自己折騰得辛苦。」他在2019年《病主法》上路時,接觸到安寧療護的資訊,便非常認同,「只要不給家人造成太大困擾就好。」

有了女兒後,林昶佐對自己的健康也更加重視。他和太太每年都做健康檢查,「如果我有慢性病,又沒有提早發現,那就是給家人負擔呀!」去年檢查發現內臟脂肪超標,他按表操課找回運動習慣,半年後就恢復正常。

創造溫暖回憶 就是最好的臨別禮物

女兒出生影響他很多。直言以前不覺得自己會生小孩,有時會冒出一些奇怪念頭,「比如小孩一直哭我就給他戴安全帽,讓他聽到自己的哭聲有多可怕,」他大笑著說。現在卻變成只要一提起女兒,就會露出幸福傻笑的暖爸,有女萬事足的神情,跟站在舞台上用死腔嘶吼、超殺的閃靈主唱簡直天差地遠。

至於人生最後的安排,從林昶佐的規劃也處處看見他想留給女兒的疼惜。林昶佐和老婆都傾向環保的自然葬,比如樹葬、海葬或花葬,而且不必特別指明葬在哪株植物下,未來女兒掃墓時只要去走走看看就好。

「因為我不太相信遺體對後代子孫還有任何意義(如風水),所以我不想要很清楚放在某一個地方,讓小孩要固定去整理、掃地。老實說我又不在那邊,你掃那個地方有什麼意義呢?」林昶佐說,「比起有形的墳墓,我更重視我到底留了什麼樣的回憶給她,她如果能每天都會想到我,我就覺得很棒,而不是到了掃墓那天才去打掃。」

平日夫妻倆在家裡都用台語育兒,女兒是班上台語最好的人,但卻很排斥上台語課,問她原因,女兒答:「因為聽到老師說台語,就會想到阿爸、阿母,我就會想哭。」

「即便她長大後不會聽到台語就想哭,但那個溫暖還是在,如果我能用不同方式存在她的記憶裡,比如一個語言、一首歌,那麼就算我離開人世,也能用其他形式陪在她身邊。」在活著的時候,創造更多回憶,讓女兒可以時時想念,就是林昶佐送給女兒最好的人生禮物。

用卡通談生死 死亡不是禁忌話題

現在林昶佐很珍惜跟女兒相處的時光,會盡量讓自己早點回家,陪伴小孩,洗澡、畫圖、玩黏土、唸故事、翻跟斗,父女倆還常一起看迪士尼的英文卡通,由林昶佐即時翻成台語唸給她聽。

他還記得,第一次跟女兒談生死就是因為迪士尼影片,林昶佐藉由迪士尼角色上天堂的劇情向女兒解釋:「即使阿爸之後過世到天上去了,阿爸還是會繼續愛米魯!」用比較自然的方式,讓女兒了解死亡這件事,「不要把這件必然會發生的事變成禁忌。」現在女兒已漸漸明白,雖然逝去的肉體不在,但愛仍會持續。

林昶佐分享,有時女兒看到媽媽露出憂愁神情時,還會過去抱著她說:「妳在想妳媽媽嗎?沒關係,媽媽在天公伯那邊還是很愛妳喔,而且妳現在還有我呀,我也很愛妳。」雖然生命有限,但死亡不是終點,留給親人的愛會一直陪伴他們,成為勇敢的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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