團體名稱●光田綜合醫院安寧小組
區域/人數●中區/10人
閱讀書籍●一片葉子落下來
作者/職稱●許瓊文/社工員
「如果我們反正是要掉落、死亡,那為什麼還要來這裡呢?」記得18歲那一年,我也這樣無語問上帝!
那年十八歲的我,初嚐愛情的甜蜜,正如瓊瑤小說中不食人間煙火的少女。那時候的他是學校的田徑隊隊長,充滿陽光的氣息。他總是說:「青春有限,總要盡情揮灑!」在課業、社團活動中,他是那光芒耀眼、嶄露頭角的那一個。
那年的暑假,一個炎熱的午後,電話鈴響劃破沉悶的空氣,同學在電話那頭以堅定的語氣要我深呼吸、沉住氣,然後告訴我一個晴天霹靂的消息:「他死了!說是去海邊游泳,一夜未歸,警方在海邊尋獲他的屍體!」同學又說了一些安慰的話,但我實在無法回應,她說她馬上來我家,我們一起去看他!
十八歲的生命,就這樣殞落!
往後的日子,我如行屍走肉般上課、下課,總是想著,為何 神要帶走他?
那時,陪伴我的是一把南胡,我把它當作是他,我每天練琴,琴音緩緩流出,好似他正與我低低細語。我減少與人的互動,甚至不再每堂課都上,每天背著南胡,獨來獨往,同學們以為我愛琴如癡,卻不知道我心中的痛!
夏天過了,涼爽的風吹落枯黃的葉,秋天來了!緊跟在後的是蕭瑟寒冷的冬風。我喜歡站在風中想他,想著已不再人間的他,是否隱藏在風中?
「我們死了會到哪兒去呢?」我知道被埋在土地裡的是他的身體,那他的靈魂呢?我執著的相信他在我身邊。我就這樣帶著他的期盼一起上大學。
我的大學生活在陽明山度過,看著清晨雲霧飄緲,下午細雨霏霏,雨後還有七彩霓虹,陽明山的天氣,每時每刻都有不同的變化,大自然總是這麼神奇!
「時候到了,葉子該搬家了。有些人把這叫做死。」「沒有人知道會在哪一天。」看著自然界的變化,我常在想那一天到底什麼時候到?為何不是今天或昨天?到底我存在的目的是什麼?
畢業後,選擇進入醫療社會工作領域,醫院是個經常要面對生死的場所,我才驚覺我不是唯一感受過悲傷的人。經常在加護病房外、在急診室看到哀傷痛哭的人們,一場車禍、一次工作意外,帶走一家人的歡樂與希望,這無關年齡、無關性別、更無關好人或壞人,沒有人知道為何要在這時候帶走這些人的健康,甚至生命?一次又一次,聽病患和家屬談論著悲傷的心情與故事,我也一次又一次仰頭問蒼天,為何讓痛苦的事情不斷發生?
有一次,探訪一位年紀老邁的癌末病患,由同樣老邁的妻子在旁照顧。老先生大多在昏睡中,老太太向我緩緩道出他們相識相戀的種種過程。原來老先生出自名門望族,受過高等教育,在一次偶然的機緣認識當時的老太太,兩人很快陷入熱戀並論及婚嫁。但是,因為身分地位的懸殊而遭到男方家長的反對,老先生不顧家人反對,甚至放棄所有的財產,毅然與老太太遠走他鄉,兩人胼手胝足,從無到有,開創自己的一片天。老太太說:「老先生是個感情豐富又浪漫的人,從來沒吃過苦的他,竟也能從貧困的生活中找到一些生活樂趣」。當我詢問到,假若老先生不在了,一個人生活有什麼打算?她說:「我會去跟兒女同住。」她告訴我:「人生就像一齣戲,現在戲要落幕了,人也該散席了。就像牛郎和織女,雖然分開兩地,也會有重逢的一天。」她眼神中,沒有怨懟,只有平靜。她淡淡的說出這些話,我卻已濕潤了眼框。感動於他們對愛情的執著與付出,更感動於他們面對死別的豁然。
或許人生就是如此,在面對失去的痛苦的同時,不也代表曾經有的喜悅和幸福嗎!
「生有時、死有時、栽種有時、收成所栽種的也有時。」記得聖經傳道書中有這麼一段話。雖然誰也不知道那時候何時到來,但我已學會珍惜,珍惜現在擁有的一切。
再度回顧過去,往事歷歷在目,我知道該向18歲的他道別。18歲的他,雖然帶走了我年少的歡笑,卻加添給我對生命的省思。對於現在活著的我來說,覺得能夠活著,就是一件幸福的事。跟家人相聚、聽著孩子的歡聲笑語、跟舊友追憶過去的時光,因為這一切蘊含著愛,而我也珍藏這些幸福的片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