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時事·話安寧】不想生 vs. 不想死

作者: 
呂宗學(國立成功大學公共衛生研究所教授)

台灣低生育率的成因,並非民眾主觀上不願意生,而是客觀的外在條件,導致民眾不敢生,甚至是不能生。
這些法令,民眾簽署意願書與同意書的人數也上升不少,表示由制度面來解決問題是比較有效的做法。

台灣生育率全球最低

「台灣少子化情況空前嚴重,已經成為了全世界最不愛生小孩的國家!前 年生育率1.03,已經是全球倒數第二,去年更降到0.895全球最低。如果以人數來看,前年有19萬多個新生兒,去年只有16萬6千多,少了2萬多人,平均每對夫妻一輩子生不到一名子女。」這是八月中台灣非常熱門的新聞話題。中國時報記者單厚之與管婺媛的特稿有相當深入的分析,以下摘錄其重要論點:

國人生育率持續低迷,馬總統宣示要將少子化問題拉高到「國安層級」。生育率低落、人口負成長,必將伴隨人口結構快速老化、生產力銳減、撫養比提高、經濟衰退、稅收減少、社福支出大增、政府財政惡化等惡果,衝擊整體國力與競爭力,列入國家安全議題,一點也不為過。

台灣低生育率的成因,並非民眾主觀上不願意生,而是客觀的外在條件,導致民眾不敢生,甚至是不能生。但目前政府的主要作為,卻是以金錢作誘餌,希望以幾千元的蠅頭小利,提高民眾的生育意願;卻不敢去面對民眾不敢生、不能生背後的原因和問題,這種頭痛醫腳、腳痛醫頭的方式,從一開始就不可能成功。

生育率持續走低,不外是經濟、社會兩大面向出了問題。從房價、所得分配、托育環境到教育制度、產業結構,每一個看似與生育沒有直接關係的議題,其實都和民眾息息相關,它直接、間接影響到國人生育的意願和能力。

不解決高房價的問題,就算推出一百個青年安心成家、輕鬆生子方案,總統親自出馬替每一個國人證婚,也不可能提高國人婚育的意願。不解決教改的問題,讓父母在十月懷胎之後,還要再忍受十八年的煎熬,到底是要怎樣催生?

政府必須認真思考:一個公民的誕生到長大成人,國家必須負擔怎樣的責任與義務?若沒有正視自己的責任,把自己當成共 同撫養人,只想花錢討好了事,把所有的問題一股腦的丟回給家庭、丟給父母親自己去解決,即便提升到「宇宙無敵國安層級」,民眾也不會上當!

對安寧照護有何啟發?

不同國家對於國民的生、老、病、死的問題可以有不同觀點的解讀,因此會有不同的因應對策。由上述新聞可以看到台灣的政府對於「生」的問題解析為個人主觀不想生,因此以一些短期獎勵措施希望改變個人生育意願。但是,許多北歐國家會將「生」的問題歸因於為社會養育問題,因此建立非常龐大完整的托育制度與父母親的工作育嬰假制度。此外,這些福利國家由幼稚園到大學研究所全部免費,又有許多住屋與失業補助制度,所以當然養得起孩子。

類似地,有些國家會認為老、病,死問題是個人問題,希望個人自己積極保健樂活好死,比較不會用政策與制度面來解決問題。台灣的安寧照護觀念推動會不會也陷入太強調個人主觀意願的宣導,忽略社會大環境與制度面的做法?我用兩種「不想死」來對應「不想生」來反省台灣推動安寧照護觀念的問題。

第一種「不想死」是不「思想」死亡。雖然現在台灣許多學校已經開始推廣生死學教育,但是台灣社會還是相當忌諱談死,家人間也不太討論死亡規畫。我用下圖對比「生」與「死」的決定。

年輕夫妻有第一手台灣社會房價、托育與教育費用太高的切身體驗,又深刻了解自己社會網路支持不足,因此可以很「理性」決定「不生」。但是大多數人對於心肺復甦術不是很瞭解,也不知道使用呼吸器維生的生活品質如何,對於何時會病危或會遇到哪種病危不確定,所以比較困難「理性」決定「不DNR」。

有一位家屬有閱讀過不實施心肺復甦術同意書但是沒有簽署,結果後來看到老父親嘴上插個管子使用呼吸器,很難過訝地說:我以為同意書上說的呼吸器插管是放在鼻子上的氧氣管,早知道是那麼痛苦,我當初一定會簽同意書。一般民眾對於醫學名詞的認知與醫護人員的認知有相當的差異。提供清楚與重要的相關訊息,協助民眾決定是 否簽署意願書與同意書是推廣安寧照護觀念的重要考量。

第二種「不想死」是家屬與醫護人員「不敢DNR」。以上圖為例,有一位已經簽署「預立選擇安寧緩和醫療意願書」與「不施行心肺復甦術同意書」而且多次表態民眾,但是到了病危時,還是會遇到一位家屬積極反對,或是一位醫師堅持要實施心肺復甦術,常常就推翻民眾當初的意願。

台灣在法令上走得非常進步,2000年通過安寧緩和醫療條例,目的就是要 讓家屬與醫護人員有法律保障不要「不敢 DNR」。2011年1月立法院更三讀通過的安 寧緩和醫療條例修正案,明訂末期病人經最親近親屬一致簽署「撤除心肺復甦術同意書」,再由醫學倫理委員會通過後,醫師可撤除維生醫療設備,讓臨終病人免受無意義 的痛苦。有了這些法令,民眾簽署意願書與同意書的人數也上升不少,表示由制度面來解決問題是比較有效的做法。雖然有相當進步的立法,可是在現實社會與醫院環境中,還是有不少家屬與醫護人員怕怕的。這是安寧照護推動者還要繼續努力的地方。

後記:台灣生育率世界最低,不知道DNR簽署率在世界各國排名第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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