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專題報導】第九屆亞太安寧療護會議 機構參訪(淨蓮慈悲院)有感

作者: 
林維君(柳營奇美醫院安寧病房臨床心理師)

台灣在新加坡、澳洲等安寧先進國家的競爭下, 脫穎而出爭取到2015年的APHC主辦權, 真是可喜可賀!

猶記我第一次參與太安寧療護會議(APHC),是2001年在台北由安寧基金會所主辦的,當時我還是個初出茅廬的小研究生。算把算把到今年七月在馬來西亞檳城所舉辦的第九屆APHC,我居然已連續參加了六次APHC,正式踏入安寧圈擔任臨床心理師也有六年了。每一屆的會議對我來說,都是與台灣安寧界前輩們切磋請教的大好機會。我總愛戲稱由安寧基金會統籌組成的APHC台灣代表團是「安寧界的戀愛巴士」,把握跟前輩們朝夕相處的六天,功力增進一甲子有之!而這次的檳城之行,對我個人來說,是踏入安寧療護領域的第十年里程碑,而這次會議對於台灣安寧界也意義重大,因為台灣在新加坡、澳洲等安寧先進國家的競爭下,脫穎而出爭取到2015 年的APHC主辦權!真是可喜可賀!

檳城的氣候與夏天時的台灣很類似,是一年皆夏的熱帶雨林型氣候。風土民情也因為當地有大量的閩客移民,與台灣有許多類似的地方,四處可見中文看板以及閩客風情的寺廟建築。若不是要靠左行走、行駛,我常常會有個錯覺以為自己還在台灣。 這次在安寧基金會的悉心安排下,全團近百人都得到很好的照顧,尤其安排了當地的三位隨車導遊,用活潑生動的方式為我們介紹馬來西亞的風俗以及歷史文化背景。因此在第一天剛抵達檳城,在車上就聽了不少故事,我也開始想像在這樣多元民族的文化背景下,末期患者會有怎樣特殊的需求?在關照全人、全家、全程的安寧療護,在這片土地上會發展出什麼樣貌?

很幸運的,我是少數幾個雀屏中選, 得以參加當地機構參訪的與會者之一,可 以親身體會檳城當地安寧療護的服務現況。在正式會議的前一天(七月14日),由大會安排參觀了「淨蓮慈悲院」(Pure Lotus Hospice of Compassion),停留約半個小時,參訪過程中也有機會與正在住院的患者有些互動與談話。

淨蓮慈悲院是一個由佛教團體主持的非營利性組織,主要收治癌症末期的患者,共約二十個床位,患者入住不必付費,但需經過評估有經濟困難或是家庭資源無法支應居家照護者,才能申請入住淨蓮。主持人是一位比丘尼,她負責對外募款以及掌管院內的行政事務,偶而會探視患者,做靈性關顧的工作;另外有六位護理人員輪班照顧這些患者,但沒有常駐在院的醫師。如果患者發生急性症狀,淨蓮慈悲院的對面有一家公立醫院,那間醫院的醫師會抽空過來協助。乍聽之下,大概可以想像淨蓮慈悲院提供的服務以照顧、安置為主,不太有辦法提供治療。

走進淨蓮慈悲院,入口處很有台灣佛 教家庭大廳的感覺,在鞋櫃上供奉了幾尊 佛像,旁邊有鮮花、素果(圖一、二)。一走進門,就可以看到在一樓的室內空間,分成兩大區域,一邊是男性患者的病床區,另一邊則是給女性。院內的配置相當簡單、乾淨,患者沒有太多放置私人物品的地方,床 頭周圍也不見在台灣安寧病房常見的點滴、儀器、氧氣管、抽痰管⋯等。我所見到的住民,都沒有放置鼻胃管,連床旁掛有尿袋或引流袋的也屈指可數(圖三、四)。室內沒有空調系統,靠著大開的窗戶吹進來的風,以及幾隻電扇轉動帶動氣流流通。住民們似乎很習慣這樣的氣溫,穿著清涼的居家服,偶而自己搧搧扇子、擦擦汗,還頗為愜意。

住民們似乎知道今天有許多外國訪客要來,很熱情的跟我們聊天、互動,善盡地主之誼(圖五)。我與其中三位男性患者 聊到住在淨蓮的緣由與感受,他們都對於淨蓮的環境相當滿意,也異口同聲感謝師父為他們奔走募款,讓他們可以免費入住並且得到照顧。他們知道自己生病已至末期,雖然還有行動能力,但家中經濟已不允許他們接受昂貴的延命治療,又無人能照料他們生活起居,在這種「不想連累家人」的無奈心情下,能夠入住淨蓮慈悲院,他們都相當感恩自己並未被家庭、社會遺棄。而決定入住的過程,因為是整個家庭的決定,也讓他們能 坦然面對死亡。其中一位男士,胸椎以下已經癱瘓,我們參訪時,他的愛妻在旁邊陪伴,談話過程中可以感受到他的坦然與她的不捨,這位先生似乎想藉著有人在旁傾聽的機會,向妻子傾訴心中埋藏已久的話,我當下心理師的職業病發作,竟開始做起引導,他說得更多、更真切:「對不起,請你原諒我過去的荒唐。謝謝你還願意陪我到最後⋯」,而她則緊緊握著他的手,頻頻點 頭落淚,哽咽喃喃的說:「沒關係,我知道⋯」當丈夫那句「我真的很愛你,謝謝你這一生的付出」說出口時,我也哽咽了。

淨蓮慈悲院提供給住民的是相當基本的整潔住所與人性關懷,雖然沒有醫院的先進設備與完整醫療團隊,甚至沒有中央空調、沒有每床配備手部消毒液、沒有個人獨立的隱密空間,但每個住民傳達出來的,都是平安與感恩,以及面對疾病末期的坦然。這一天,他們接待一批批的參訪者,其實已經相當疲累,但仍然感恩我們的到訪關懷。我還記得那對互相道謝、道謝的夫妻,握著我的手時傳達的溫暖,已經跨越了的國族與 語言的藩籬,讓我深深感動。

參訪完畢要回到大會的路上,我與日 本、澳洲、韓國的幾位安寧同道在車上閒聊,談到我們這幾個安寧發展先進的國家都遇到類似的困境,就是患者與家屬有太多難以滿足的需求與慾望,應該是在發展良好的醫療保險給付系統中給養大了胃口,長期被 關照得太好的結果就是,在面對臨終階段的醫療時難以感到平安,沒辦法接受醫療有其限度,甚至將死亡怪罪於醫療處置的過失,醫療糾紛所在多有。醫療工作者與醫療政策反求諸己的結果,似乎讓民眾越來越難知足與感恩,越來越沒辦法在臨終階段平安。反觀淨蓮慈悲院,住民們原本擁有的很有限,加上延命醫療過於昂貴,無法負擔,此時淨蓮所提供的免費安置正滿足他們的需求,雖然設備簡陋、人力有限,但雪中送炭,卻真的可以協助末期患者善終(圖六)。

由會議中的報告以及在會場認識的當地安寧同道交流經驗中得知,馬來西亞近幾年才開始積極發展安寧療護,但因為醫療保險給付的限制,無法做得如台灣這麼完善,目前仍以安寧居家療護以及安置機構為主要發展領域。大馬的安寧發展看起來似乎不若台灣,但這次機構參訪的經驗卻刺激我另一番反思,大環境的不足讓人們知福惜福,即使沒有先進舒適的空間與設備,安寧療護的「雪中送炭」卻真切地讓患者與家屬能夠在面對末期疾病與死亡時,心理靈性上更能得到平安、到達善終。「他山之石,可以攻錯」,值得我們深思。

此行大馬安寧療護的「雪中送炭」, 感受真切地讓患者與家屬能夠在面對末期疾病與死亡時, 心理靈性上更能得到平安、到達善終。

〔本文圖片皆經本人同意刊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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