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醫學遇上藝術 ~藝術治療與癌末病人的心靈照護~ / 呂素貞 藝術治療師

作者: 
呂素貞 藝術治療師

 

「從前,在一個和樂的老鼠國度裡,大家都辛勤地工作著,不只在百花盛開的春天,也在烈日炎炎的夏天,更在楓紅燦爛的秋天。但是,其中有一隻特別的老鼠小福,它只在春雨中悄悄地四處漫遊,在夏夜裡靜靜地凝視星空,秋天來臨時,小福閉上眼睛聆聽風兒穿過樹梢的聲音。

就這樣,到了嚴冬,老鼠們都躲在山洞裡避寒,當儲藏的食物快要吃完而春天似乎遙遙無期時,大家開始不安,焦慮,與躁動,平日相安無事的好伙伴們開始變得面目猙獰與貪婪,彼此踐踏,相互攻擊與掠奪起來!

這時候,小福說話了!這隻特別的小老鼠請大家暫時安靜地閉上眼睛,只要傾聽。所有騷動的老鼠們勉強閉起了眼,於是,就在小福輕柔聲音的帶領下,奇妙的事情發生了!老鼠們一起進入了一個想像的世界,在小福的引導聲中,大家開始逐漸感受到和煦陽光暖暖地照在自己身上,並且聞到春泥花香,聽見蟲鳴鳥叫,看見星空雲河,而楓紅片片彷彿就在眼前,觸手可及。大家的臉上慢慢地露出了幸福的微笑,感受到一種從來沒有的安適與滿足,當牠們睜開眼之後,彼此溫暖地擁抱。故事的最後,牠們終於平安的度過難關。」

這是兒童繪本:老鼠弗列德,故事中讓我們看見心靈安適的渴望,其迫切有時是不亞於生裡上的需求。

將一生貢獻於貧窮第一線的德雷莎修女就曾經說過:人們以為貧窮是飢餓與疾病;其實不然,真正的貧窮是:寂寞,缺乏愛,不被關心,不被需要!這真是一語道破了現代生活中,豐盛物質與匱乏心靈之間的衝突,以及現代人的內在景象。

而今日最先進的醫療科技帶給人們的,又是什麼呢?真的是生命?亦或只是延後死亡?生命的長短與品質既不能成正比,粗暴地延長死亡的歷程,到底滿足了什麼?

我相信任何一個人立志從事醫護工作,多是為了想要助人脫離病痛,想要關懷人,然而,醫學知識再深厚,醫術再高明的醫師,也都必須面對 “人會死” 這個事實而無從逃避,不幸的是:無法阻止死亡似乎總代表著一種失敗,治療的失敗,或,個人的失敗,因此,要坦然面對病人已無救,並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當醫療對病人生命的救治已達山窮水盡時,我們終究想問:柳暗花明的轉折與盼望在哪裡?

曾經,一位年輕癌末病人對醫生憤怒的說:你治得好我嗎?如果你不能解決我的問題,就別來煩我!

另一位癌末兒童的母親傷痛欲絕的說:既然你們救不了我的女兒,不能幫我解決問題,那我不如帶孩子去跳河算了!

弔詭的是:如果死亡被當成是一個 “問題” 的話,所有安寧人員都必須承認: 我們是無法幫助病人“解決問題”的!因為沒有病人能逃一死。

因而我們所面對的最大挑戰就是:如何與死亡-一個 “無法解決” 的問題共存,與死亡一起來學習生命。

在此關鍵時刻,醫護人員是否能面對自己,接納與承認醫療的有限,以及人的有限,進而以一顆真誠的心安撫癌末病人與家屬,減輕彼此的痛苦與不安,並適切與清楚的告知病情,幫助病人與家屬做出面對死亡的準備,傳遞安寧照顧的訊息?

此時此刻,既然治癒( cure)的醫療機制已走到了盡頭,那麼,何不放手讓心靈照護(spiritual care)介入,開展另一階段的療程?不需要讓病人在最後承受許多不必要的侵入性積極治療與另類偏方的折磨,那使得病人與家屬彼此都毫無生活品質可言,白白浪費了最後階段的寶貴生命。

這時我們或許會發現:需要認真思考的問題原來是:一個人怎樣才算是真正的活著?

到了此時,醫學就無可避免的遇上了哲學,宗教,或藝術。

事實上,藝術的部分,在藝術治療師的介入下,對病人的治療工作仍有極大的空間可以使力,它提供了癌末病人與家屬由外在肉體的治癒,轉向進入內在的心靈療護。

藝術活動提供了生命困境時最需要的 “創造力”,而癌末病人正面臨生命中最大的一個困境,此時,藝術治療的介入能達到的療效大致有:

  1. 抒緩病人沉重的身心壓力與釋放情緒
  2. 提供病人學習另一種非語言的表達工具
  3. 搭起一座通往病人內在世界的橋樑
  4. 提升情緒風暴期的生活品質
  5. 開發個人脫困與昇華的潛能
  6. 作品的完成可以幫助病人產生成就與價值感
  7. 幫助病人做生命的回顧與統整
  8. 透過藝術活動增進與他人良性互動的機會
  9. 對家屬的哀傷輔導可儘早開始,真正落實全家照顧
  10. 亦可增進醫療團隊的凝聚與支持,以提供完善的服務,使人不致耗竭,真正落實全隊照顧。  

 

尤其對於整個醫療團隊來說,當醫學與藝術能夠真正結合,會形成一種全新全人的醫療觀念,提供一種特有的,非教導,非語言卻又超越語言的治療方式,能讓團隊減輕醫病的緊張關係,能以更平等與人性的態度,以安靜的心去貼近,去接收癌末病人“沉默”的訊息,給予病人和家屬更多的聆聽,陪伴與支持,若此,則臨終關懷的理念終能落實,對身心靈的全人照顧與整合醫療的盼望才得以展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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