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雄縣鳳山國小親師讀書會《精采過一生》

作者: 
楊淑貞

團體名稱●高雄縣鳳山國小親師讀書會
區域/人數●南區/12人
閱讀書籍●精采過一生
作者/職稱●楊淑貞/教師

 

    正在高興獲得安寧全國讀書會補助款的同時,七十八歲的媽媽卻倒下了,一向硬朗的她毫無預警的中風了,就在意識昏迷的狀況下,送進了加護病房。無助的我們只能完全依賴醫生、護士的照料與協助,因為一天只有兩次的探視時間,可以進到加護病房去看看媽媽的病況。剛開始的前一、兩天,都只看到身上插滿管子的媽媽,悄沒聲息的躺在病床上,只有儀器上的跳動數字,顯示著她的生命跡象。我們也只能詢問出一些數據來求證她的進展;第三天,媽媽恢復了意識,跟她講話時她知道以點頭、搖頭來回應,我們則常常因著媽媽手指的小跳動、腳趾的小動作,而欣喜不已,也總安慰著彼此:媽媽會好的,媽媽會好的!

    轉進普通病房時,已確定了媽媽是左半身無法動彈了,傷心無奈的家人們,一邊照護著病房裡的媽媽,一邊準備著她回家後的因應措施,比如:臥房由二樓調整到一樓,那需得趕緊請工重建;中風病人需用的復健床也得在她出院前選購妥當,輪椅、腳架、坐式馬桶……林林總總各項需用物品的購置,更是勞心勞力,因為這些東西都是我們前所未見、聽都沒聽過的。即使曾在清晨、黃昏時,看過由家人或外傭推著的輪椅人士,總覺得距離是那麼遙遠,不是我的世界應該出現的人、事、物,沒想到就在短短的一瞬間,這所有的物項竟跟我產生了密切的連結,我需得去搜尋這些東西的樣式與價格,去了解這些事情的內容與意涵。更重要的是:媽媽的後半生就仰賴這些物事了!

    憂心忙碌之餘,牽掛著讀書會一切事宜,趕緊選定英國作家芭貝.柯爾繪圖寫作的「精采過一生」一書,作為讀書會的閱讀書籍,私心裡有些希冀:能由書中得到坦然面對人生「生老病死」的智慧。但是一看到書本封面與封底的兩雙腿,就讓我沉思良久。記得在曾參加過的語文研習時,有教授提到:一本繪本書的封面與封底常是最有看頭的,往往能從這兩幅圖畫中去一窺書中奧妙,但卻經常被我們急於翻開書頁的衝動給忽略了。從此以後,每當我拿到一本新繪本,或為學生介紹欣賞繪本時,我總會仔仔細細的觀賞,並解說每一本書封面與封底的故事。但這一次我之所以遲疑,並不是因著這樣的緣由,而是因為病床上媽媽那細細瘦瘦的一雙腿。就是那樣一雙瘦瘦小小的腿,支撐著她走了人生的七十八個年頭,在爸爸早年遽逝後,獨力撫養我和弟弟,孤兒寡母三人相依相扶走過四十年歲月,到如今子女獨立,總算能稍歇一口氣時,她卻如本書封面上的圖畫一樣,「碰」的一聲倒下了。爾後她或許不再用到這雙腿,或許增加一隻、兩隻甚至四隻冰冷的鋼鐵腳,但是她還願意「走」下去嗎?

    媽媽的一生並沒有過得如書中男女主角一般的精采,她是早年農村社會的標準產物—童養媳,從小雖然跟任何小孩一樣生長在危機重重的環境裡,但是沒有人關心她吃飽了嗎?穿得夠嗎?摔跤了嗎?她有的只是做不完的農事、忙不了的家事;成長過程中沒有驚心動魄的戀情,只有身體不好的小丈夫;丈夫死後沒有萬貫遺產,只有嗷嗷待哺的兩張小口。她沒有「嘗試刺激的事」,沒有「做過好玩的事。」她只做了所有她該做的事—撫養子女成長。

    如果你問我:妳媽媽現在在想什麼?我並不太確定,我只能告訴你:她用她那歪了半邊的嘴說,她以後要在家門前賣仙草冰,她說她可是很會做生意的。她還會告你,怎麼樣調製出好吃的仙草冰。(是不是她在擔心這一次的病花了子女太多的錢?)在孫女兒為她擦臉的時候,她會取笑孫女拿錯了擦屁股的毛巾。每次見面,她總是以模糊不清的聲音,很急切的要講很多話,雖然我們常常聽不懂,但是我們總努力的去猜,猜中了她很高興,猜錯了趕緊搖搖頭,為我們再重說一遍。甚至弟弟不小心說了不吉利的話時,她也會用完好的右手敲床舖抗議,而在孫子講了好笑的事情時,她會裂著嘴無力的笑。她從不在我們面前抱怨,只在我們要離開醫院時吩咐:明天早一點來。只有一次,只有那麼一次,就在她娘家的弟弟—我們的舅舅來看望她的時候,她眼眶泛紅的說:我不能走了。如果你問我說:會不會擔心以後的事情?我只能告訴你:我們要做我們該做的事,按時做復健,常常按摩、熱敷,兩個小時翻一次身,為她照料她喜歡的綠色植栽,推著輪椅讓媽媽出去散散心……。希望有一天她能坐起來、站起來、走一走、跑出去。我們能做的並不多,只是她當初為我們做的萬分之一。

    或許我不應該說:『媽媽的一生並沒有過得如書中男女主角一般的精采。』是的,在此刻,正是我們一家人活得正精采的時候。我們精采的一生正要開始。我們並不管大家死了以後會變成什麼,因為我們正學習得起勁,學習怎樣精精采采的過一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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