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踩踏行千里 接力傳安寧」單車環台活動】乘著風⋯ 我知道夏天剛過去的感覺

作者: 
玉山懸鉤子 (筆名)

◎有一段漂鳥日記是這樣寫的⋯
「終於,在層層山稜之上,露出了一點白色的山尖,是關山啊!牛車繼續顛簸前行,露出的部分更白更大了,在深綠色的山稜與藍天的交界處,那積雪的關山連峰,輝映著陽光,正如一串金剛石那樣地閃爍著。
我不知道這片刻的經歷,究竟給予我那小小的心靈,有多大的震撼力?因為一直到現在,雖然我曾在往後的生命歷程中,看過無數更壯麗偉大的景觀,但當年那一幕景象,以及當時欣悅崇慕的心情,始終那樣鮮明地烙在腦裡,浮在眼前。
我時常自問:我這一輩子所以會那樣毫不遲疑地奔向山野,是不是只為實現兒時的憧憬?」
--1977年楊南郡

招募共五十幾位環台勇士,分段接力環台,傳遞安寧之愛。

1993年春天,對一個剛考上國立大學的年輕人而言,應該是一個人生剛要開始進入美好日子的開端。然而,或許是上帝的考驗來得太早,一個應該是充滿玫瑰色的日子,就在一個平凡到不能再平凡的日子裡,電話那一頭聽到依稀啜泣聲後,宣告結束。

啜泣的聲音那頭,傳來了家父因牙痛檢查後,醫生宣告已經是口腔癌末期的事實,於是,沒有其他選擇的,大一那年暑
假,就在中藥的呼嚕、呼嚕聲及碘酒消毒藥水的味道裡度過。所幸,家父並沒有痛苦太久,得知病情後半年,在彰化一間小醫院裡鬱鬱寡歡的過世,得年四十六歲。

後來,很長的一段時間裡,這位年輕人常常要面對自己失控的情緒,無法自己,後來才知道,醫學裡稱作「哀傷輔導期」。

只是,真的知道得太晚了!

暑假結束,學校要開學了,年輕人才想起學費跟生活費還沒有著落,太多的不確定感,讓他選擇暫時放棄自己;於是,這位年輕人帶著身上僅有的兩百塊錢、一台除了鈴鐺不響但其他都響的腳踏車及很多對未來的不確定感──踏上了他的第一次環島之路!

永遠無法忘記在花蓮海灘上,一個人默默的紮營在好幾公里都不會有人煙的海岸線,默默聽著海浪的聲音、吸著淡淡又鹹鹹的海風、數著心靈的迴響及細想著未來不確定的路!

環島結束了, 面對現實的到屏東整理行囊及辦理休學手續。身心靈都準備好要去當大頭兵了; 那時望著興高采烈準備開學的同學們,只能把眼淚往肚子裡吞。甚至有一段日子裡,只能用酒精麻痺自己才能入眠。

但上帝是公平的,祝福或許會來得遲,但它一定會來,上帝為我們關掉一扇門,也必定幫我們開啟了另一扇幸福之門,只是我們必須要去找出它。

所幸,這時候門悄悄的被打開了,在準備要搬東西回彰化等公車的同時,我在門口遇到了生命中最重要的貴人。二十年了,很高興那位年輕人當初在許多人的幫忙之下,非但沒有餓死,還完成了學業、當了兵及有一個幸福滿滿的家庭。

沒錯,看倌們應該猜出來了,那位年輕人就是我,帶著你們「踩踏行千里 接力傳安寧」單車環島的總教頭--玉山懸鉤子。

所以,在現在的許多日子裡,我都鼓勵大家要多多去環島,用生命去體會屬於你自己世界裡的一草一木,屬於台灣本土的生命脈動以及屬於你自己的快樂與哀愁,也正因為這個原因,讓我們有更多的使命感,帶著大家一起去環島,在這不大的島上,瘋狂無止盡的轉圈圈。

或許是上帝的指引,在好友MOORE的幫忙之下,我們在2009年年底辦理了東榮教會的「深藍國度--北部單車環島之旅」,就在大夥在北宜公路上騎得氣喘吁吁的同時,一個上帝引薦的種子,悄悄的上了行政車。

儘管她一再解釋著,絕對不是因為偷懶不騎這一段陡坡,她是為了朋友的義氣,所以陪朋友上車休息;但是,生命的旅途就是會有很多的驚奇,在短短的路程裡,我們聊到了有關安寧的願景(其實我那時候根本不知道她是誰),聊到了單車環島,聊到了同屬安寧人的心酸。現在,我真要跟這位阿姐說聲對不起,因為我那時真的不知道原來安寧基金會的執行長就坐在我的右邊呢!於是,安寧單車環島的案子就在那一刻默默成型了。

當然,經過半年多的mail往返,確定了所有路程及計畫,也順利的招募了五十幾位環台勇士,也就是說,我們要出發了。

在這十五天的旅程裡,我們遇到了各式各樣的人,以及許多的間斷與不間斷的故事,正如同牧羊人奇幻之旅中的牧羊人男孩前往金字塔,追尋夢想的里程,以生命領悟到不同的人生滋味。

分享記憶裡,依然沉澱著令我再三回味的故事:

柳營驚奇捐款事件

柳營奇美醫院裡,許文龍創辦人慷慨的捐款一百萬,讓我們的士氣為之一振,但最催淚的,還是他拉著小提琴「牽阮的手
淋著小雨 牽阮的手 跟你腳步」,到不驚艱苦這橋段的時候,病床旁的老樞牽起了在床上老伴的手,這時候的時間彷彿是凍結著,宣示一輩子的誓約,於是,我的眼淚就不爭氣的流下來了。

台南環島阿伯

台南新化遇到的戴著斗笠穿著白汗衫的兩位阿伯正在徒步環島,如果不是雙腳已經捆滿繃帶,上面還隱隱約約得看出血絲滲出的痕跡不小心露出了行蹤。換個場景,你會以為他們不過只是路邊種田的歐吉桑,當我很好奇的問他們為何想徒步環島的時候,他們只淡淡的回我六個字「夢想、希望、實現」,剎那間有想跪下來叫師父的衝動。

我回過頭來跟所有騎士說:「你們今天只有騎到高雄就該該叫,人家阿伯今天要走路到屏東耶」。話說得奇怪,那天,沒人抱怨路途還有多漫長、坡有多陡。

瑞穗太監豬事件

「喜相逢」,是瑞穗民宿主人準備的特色料理。

瑞穗的民宿主人前一天打電話來說晚餐要幫我們準備當地的特色料理,身為總教頭當然是欣然同意,於是當天在花蓮就看到桌上出現了好幾個大大的兩顆一對的東西,當大夥還一直猜「哪是啥?」的時候,主人很高興得跳出來說,這道菜叫「喜相逢」,為了招待你們,我今天早上把我們那些山豬給醃了。

我不知道最後那道菜到底有沒有被吃完,但是隔天早上,我親自到豬圈跟這些豬大哥說對不起,我想牠們一定不喜歡跟我們喜相逢。

當然還有畢大哥的脫水機強迫症、擦勞滅當牙膏、Moore兄新竹慶生、揮著汗水淚水上壽卡、金崙陡坡的暈眩、謎樣的廿七公里以及花蓮的急忙逃出事件等等,每件每一件都可以拿來說嘴好久,在這一刻,原本生命中該是無數條平行線的人,突然交會在一起了。正如同生命本來就是許多不同的樂章組成的,酸甜苦辣、喜怒哀樂都是裡面的音節,還有生命中的許多其他樂章,正等待著我們一一去填詞譜曲,享受那種暢然大口吞下後的感覺。

然而,或許很多時候我們只看到任何事物美好的一面,卻忽略了人生本來就有很多部份是不美好的,單車環島可以提供你很多時間,你可以逐一、悠閒的審視你自己的生命,因為我們相信--當更多的考驗折磨著身體,那你的靈魂也會越來越清晰。

正如同安寧基金會持續宣導安寧療護一樣,生老病死的「死亡」在台灣一直都是禁忌且難以啟齒的話題。因此,我們不是要教導你避開它,而是要讓你去面對跟接受它,所幸,在安寧基金會這一群朋友廿年來的努力之下,安寧療護的相關法律也陸續通過,我們可以在臨終前選擇我們覺得最適合的方式,來為我們的生命譜下最美好的句點。

我在想,如果廿年前也有安寧療護的觀念,或許,家父可以走得更有尊嚴,我的人生裡就不會有那一段深刻怕被提起的痛;這也是當初安寧基金會執行長邀請我協助「踩踏行千里 接力傳安寧」單車環島活動的時候,我馬上答應不惜成本相挺到底的原因。

因為,家父正在天上微笑著看著我。對了,你們一定很好奇,我那時是遇到啥貴人了吧?那又是另一個故事了!來吧,來環島我就告訴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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