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寧行列】最後的生日派對 ─ 安寧志工的陪伴日誌

作者: 
彭姿倩 (淡水馬偕醫院安寧志工)

看著手機中小美的全家福,彼此緊握著手,傳遞了濃濃的愛和不捨;
所幸,小美在人生的最後一程裡,適時向家人道謝、道歉、道愛,
雙親也無條件地接納、寬恕她;他們平靜地道別,總算是生死兩無憾。

安寧病房的醫護團隊和家人一起為小美唱生日快樂歌祝福。

  小美(化名)發現罹患食道癌時已屆末期,醫師評估後預期壽命約剩三個月,雖然立刻住院治療,然體力已難負荷,因而轉入安寧病房。

  第一次踏入小美病房,她看來精神不錯,我們的話題從繪本《小真的長頭髮》開始,有了不錯的互動;趁勢問她:「有什麼心願想完成嗎?讓我們來協助妳!」小美想了想,說:「好想和爸媽一起吃飯、說說話、然後一起打麻將…。」

  於是,小美的看護和我選在她爸媽和姐弟們來探訪的這一天,為她辦一場溫馨的家庭聚會,同時也為下個月過生日的小美提前慶生。

有了期待 靠意志力活下去

  為了籌備她生日派對,小美強打起精神,先為這個滿心期待的聚會點餐,她為自己點了蔬果汁,也貼心地為爸媽點了幾道菜,點完餐後她自言自語,似在為自己打氣:「我知道自己病得很重,但是,我要靠意志力活下去。」我知道,小美內心深處對雙親有太多的不捨和牽掛。

  之前小美曾透露,自己從未切蛋糕慶生,這還是第一次呢!令人唏噓的是,很可能也是最後一次。她輕聲問:「是不是今年過完就要說拜拜了?」當下我也只能鼓勵她:認真過好每一天,比較重要。「我們開心地過今年的生日吧!」我不忘提醒自己:除了慶生,更重要的是,幫小美和家人留下美好的回憶!

  那天,在家人抵達前,我鼓勵等候中的小美不妨利用時間,製作感恩卡送給雙親,表達自己的感謝和祝福。她果真照做了,大妹看到卡片後忍不住嬌嗔:「姊,你怎麼沒畫卡片送我?」

小美親繪穿西裝、打領帶給爸爸的感恩卡,告訴父親:「爸爸,我愛你,你像大樹照顧我」。

  大妹還告訴小美:「等妳出院了,搬到我家來,我會好好幫你補身體。」知道姐姐最愛香水百合,妹婿慶生會當天送到病房一大束香水百合。這些對白,稀釋了病房隱藏的悲傷。

  病房護理師們紛紛利用空檔,到病房為小美唱生日快樂歌,在眾人祝福聲中,小美低著頭、認真許願,大弟還開她玩笑:「許願可別太久,以免睡著喔!」心想:她未曾說出的心願,許是留給家人最後的愛和祝福吧!

病房慶生派對 闔家歡樂

  在熱鬧氣氛下,小美的家人忍不住隨電視傳出的音樂跳起舞來,她們家個個是舞林高手,小美雙親還在病房跳起恰恰;輪椅上的小美感染了歡樂的氛圍,忍不住邊笑、邊擺手扭肩,舞了起來。

小美最後的心願是:和家人打一場麻將,共度歡樂時光。

  慶生會另一個任務是完成小美和家人打麻將的心願。佈置妥當後,小美開心地下指令,要家人陪她打牌,由父母輪流擔任她的助手;闔家同樂的兩小時內,小美不咳、不痛,很有精神;看到這樣充滿生命力的小美,母親走出病房,坐在大廳裡不停地掉淚,我趕緊跟在後頭稍加慰問。小美母親說起年輕時的小美的故事:處於叛逆期的小美,曾為了父母阻擋她的愛情,竟負氣離家,這一走就是十餘年,不曾再踏進家門;直到發現罹癌,才和家人聯絡。面對失而復得的女兒,原想彌補一度空白的親情,誰知已來日無多,可以想見小美母親的心痛和失落,此刻,她恨不得為女兒扛下所有病痛。

  小美不掩對父母深深的虧欠感,她請我轉交一封短信給父母,為昔日自己的任性、不懂事道歉,請求父母原諒。小美父親看到小美在病榻中費力完成的感恩卡,激動莫名,不斷重複說著:「這是我第一次收到小美的禮物啊!」此刻對小美父母來說,當年一切已隨風而逝,眼前他們只想抓住有限的時光,好好照顧她。

  慶生會結束後,小美即陷入昏睡,三天後往生。如今看著手機中小美的全家福,他們彼此緊握著手,傳遞了濃濃的愛和不捨;我想,縱然小美個性倔強,但在人生最後一程裡,看見雙親張開雙臂、無條件地接納、寬恕她,而她及時地向家人道謝、道歉、道愛,進而平靜道別,也算生死兩無憾的善終。

  這次圓夢任務圓滿成功。感謝小美,她願意在我首度踏入病房即敞開心門、向我傾訴心願,這份信任和託付,是我在志工服務經驗中最難忘的回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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